【ALL快】潘多拉的血

诸位小(老)攻齐聚首!修罗场一点也可怕,嗯嗯!

新快,白快,诸伏高明快,降快/透快,赤快/昴快。


「潘多拉的血·all快篇」(依旧取名废,果咩!)

01.

“师姐,我手上有一份你们组织的绝密档案,是一份人体实验记录。”

“它上面记载了对样本的一系列实验数据,时间是从八年前开始的。”

“换血,性交,注射药品,药物实验,更换器官……这些数据编造得有模有样的,看上去好像真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

“师姐,你说说话,这些都是假的对吗?”

“实验样本,是谁?”

“莎朗师姐,回答我。”

“……师姐!”

 

02.

一路北上的高速自动道路灯星点,缀亮在山川平野的浓浓夜色之中,红色的老式轿车快速且平稳地行驶在前往岩手县的路上。

诸伏高明目视前方,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身边半个身子都快靠到窗外去的少年。这次相见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地看看对方,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长野站,黑羽快斗还穿着高中校服从新干线上走下来,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驻足四顾寻找,落进他的眼中,不由心想果真还只是个孩子。

初春的夜风寒凉得很,掠过车窗呼呼地往里灌,诸伏高明职业病地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闻声黑羽快斗缩回身子,关上了车窗。

车内立刻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彼此的气息。

诸伏高明伸过手去,覆上黑羽快斗曾筋骨断裂的那只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吹了小半夜风,不冷吗?”

他的拇指揉摁过手背的皮肉,细嫩的肌肤与皮下纤细的筋骨在指腹上留下记忆,目光却没有斜过一下,始终盯着道路,面上柔和地道:“手指都恢复了吗?”

黑羽快斗努力扯起嘴角淡笑着回道:“早好啦。”说着也任由那温暖触感包裹住自己已经冷得毫无知觉的手。

两天前突然收到来自长野的邮件,里面说有一份证物需要他来看看。诸伏高明自从升任警视,始终在追查当年迫害一代怪盗基德的案件,那个组织覆灭以后,多年来的犯罪行径被摸索着一点一点挖掘了出来,高德伯格伏诛前提起过的与某个组织开发违禁药品的罪行,让诸伏高明很是在意,几番追查之下,没想到居然又收到了东京警视厅白马监视的协查命令。

讲实话,诸伏高明在看到文件上的白马监视署名时内心是抗拒的。

他这个人行事作风异于大多警察同僚,看待事物的目光并不只停留于表面,查案时目的性极强,高超的逻辑往往可以迅速甄别线索的性质,因此当得知白马探、工藤新一等人追查的犯罪组织致力于研发一种特殊的药物,数十年的从警经验,令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留意的信息。

在查找到的高德伯格生前极其隐蔽的这个窝点,有这么一份材料。重重加密的磁盘里,庞大的数据,令人发指的实验紧紧用冰冷的文字和数字。更多的医学用词无法在一时之间理解,可在看到反复出现的与实验样本有关的一个名词:永生体。

为什么本该是那个黑衣组织的绝密档案出现在高德伯格手里?

高德伯格曾讽刺过“那些家伙”研究这么久都是“白费心血”,研究的是什么?

假如怪盗基德当初不是那么幸运,而是棋差一着落到了敌人手里,又会怎么样呢?

……

诸伏高明几乎是顷刻间就意识到了——黑羽快斗,恐怕差一点就成为了下一个,用数字与专用名词记载的,“永生体”。

他破天荒的,第一次,在没有验证自己猜想是否正确的情况下,就联系了一直没有去打扰的这个少年。

他调查这些不在管辖地的案件,对尘封已久的过往紧追不舍,并不是为了加官晋爵,如果少年可以选择留在他身边的话,他巴不得拿这个毫无疑义的警视职衔来换。

从介入了怪盗基德的私人恩怨开始,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帮他解除永生的诅咒而已。

诸伏高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黑羽快斗知道,自己的用心了。

那时他把东西递给黑羽快斗,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阅,表情从完美的不动声色,逐渐变化到根本无法控制的震惊与颤抖,听着他慢慢变粗的喘气声,捏着纸张的手指骨节泛白,诸伏高明知道,这里面一定还有他不清楚的内容。

疾驰的老式雪铁龙穿过了群山,越过了平原,几度与星星点点的城市擦肩而过,驾驶了三个小时对于“不再年轻”的诸伏警视来说还是有些疲倦了,更何况车子的油也快要告罄,他将黑羽快斗的手握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希望多少可以给那个人一点点精神上的支撑。

路过悬于头顶的前方事故警告,绿色的路牌指示前方有匝道出口,他一手打着方向盘下了自动道,开进了服务区。

车子在停车场缓缓倒车时,黑羽快斗才回过神来,怔愣地问:“怎么了?”

诸伏高明一边看着侧视镜打方向,一边道:“前方路段有事故,要等半个小时上路,顺便加个油。”

黑羽快斗点点头,双手捂在脸上揉搓,萎靡极了。

诸伏高明从便利店出来,就看到他的小朋友坐在公厕门口的台阶上。他走过去,将温热的易拉罐装咖啡递给他,黑羽快斗抬起头来时神色茫然,三秒后才接过。

“对不起啊,警部先生,”诸伏高明坐下时听见少年忽然说道,他把罐子立在膝盖上,又把下巴支在罐子上,目光随意地望着前方。“之前不是有意朝你吼的。”

黑羽快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没有亲人在旁管教约束,平日里性格也很调皮捣蛋,他还从来没有把情绪往别人身上发泄的习惯,可是黑羽快斗回想这段时日以来,他口出恶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曾经认真地学着录像里的父亲去伪装自己,去克制感情,几个小时前却表现得那样失态,对着这个温文儒雅的警察先生大声地喊着“你懂什么”、“不要管我”。

也许是复仇结束重新释放了天性,也可能是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不得不逼迫自己逃避,或者是手上的伤多少留下了后遗症,种种因素堆积的压力太大。

他觉得这样不对。但是当他看到那份人体实验报告的时候,真正体会了一把晴天霹雳。什么克制,什么扑克脸,他都忘了。手指解锁电话屏幕都是颤抖的,摁了几次才把号码拨出去,然后……

然后他把手机砸了。

诸伏高明轻呷了口咖啡,任凭苦涩在舌尖晕开。

“你能冲我发脾气,我觉得很好。”

黑羽快斗转头看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没太听清楚。

却看男人轻叹了口气,目视着前方,面色淡如水:“发泄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行为,有的人常常发怒,你肯定会觉得他被宠惯了;有的人偶尔发火,你又会惊讶他居然还有这幅样子。可是,如果一个人几十年都没有宣泄过情感,他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情绪了。”

“……”黑羽快斗静静地听着,手一直捧住温热的罐子汲取温度。

“你没有听说过吗,一个人如果带着面具久了,就脱不下来了。你才十七岁……今年该十八了,像个正常人有什么不好。”

诸伏高明说完的时候浅笑了下,眸光也温和极了。

可是黑羽快斗听了却觉得很难过。他想起这个男人的经历,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甚至比自己更坎坷。

诸伏高明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他说的是他自己吗?带着……面具,又是什么意思。

黑羽快斗垂下头,夜风中略显干涩喑哑的声音:“那个人是我师姐。”

诸伏高明知道他在说白天的那个电话。正是这个电话,黑羽快斗临近崩溃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也让他们立刻踏上了去岩手县的路。

“前不久我还和她吵架了,因为她一直一直在做我不希望她做的事情。”

他们曾有过约定,在通往目标的道路上互不干涉。黑羽快斗承认自己逾越了,但他真的不想看着和他有同样命运的师姐下场凄惨,他也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有人为了黑羽盗一付出惨烈的代价。所以在新年没过多久,贝尔摩德再一次向阿笠博士家的那位动手不成负伤逃走后,他们之间爆发了争吵。

黑羽快斗对于求得赤井秀一和安室透保证的事开不了口,也知道再这样去挑战别人的底线根本就是自掘坟墓,他阻止不了胆大妄为的师姐,只有争执。

“我一直因为她间接造成了我家的灾祸而有芥蒂,对她说的话也保留看法。我还因为能解开诅咒的那块潘多拉只剩一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她对我却很坦白,说不需要,她已经解决了。”

说着,黑羽快斗眼里划过几丝痛楚,他张口几次才哑着嗓子继续说下去,“我问她怎么解决的,她没有说。现在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这要她怎么说呢?

但是,谁也不准妨碍谁,谁也不会抛下谁,明明都约定好的……

“我怎么会和她吵架的。”

被汲取了热量的铝罐已经变得温凉,最终会变得冰冷。没有什么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黑羽快斗哽在喉头,憋红了眼。

他的身子被扳过去,然后倒进了温暖的怀抱里。诸伏高明的眸光越过他的头顶,望向夜色中遥远的北方。“我们不是正在向事实真相靠近吗,在此之前,不要多想,不要瞎猜。每一个时刻,我们只要做当下觉得最正确的决定就可以了,你不是神,不可能做对所有的事情,又为什么要为所有的错误负责呢?”

“施加苦难的罪魁祸首都没有负罪感,凭什么要让经受痛苦的人愧疚不已。善良是美好的品质,太过善良却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难。”

黑羽快斗听着他沉稳的声线,用着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柔软的一团棉花下带着尖锐的刺,一针见血地戳中了他的陈疾旧疮。

他此时若是回头看看,就能发现诸伏高明在说这些话时,向来温柔优雅的眼眸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冷意。

下一秒他轻轻地,低头吻上少年的额头。

“别让不该承担的东西,压在你的肩膀上……你还未成年呢。”

这种来自警察叔叔口中的“天塌了也有人扛着”的变相版本,让黑羽快斗一怔,随后眼眶更红了。

他等不及第二天的新干线,连夜就出发远赴岩手县去寻找真相。在这决战的当口,他能顺利见到师姐吗?见到了师姐以后该说什么呢。如果师姐还是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呢。她这么要强,会把一切告诉自己吗。

他心里大约明白,自己猜疑的就是事实,可如果她矢口否认呢?自己会乖乖地按她说的来相信,把所有的秘密都深埋心底吗?

如果是爸爸,他会怎么做呢。

黑羽快斗抬起头来看向诸伏高明,男人眼里的冷意已经悄然退却,他的瞳色远比黑羽快斗的湛蓝要浓郁得多,就像是光束也抵达不了的深渊,包容世上所有的情感,却又无悲无喜,无忧无惧。这个人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黑羽快斗觉得此时的夜风也不那么冷了。

“谢谢你,警部……哦不,警视先生。”

 

没有人会告诉黑羽快斗,与黑衣组织的对决开展到了哪一步,不管是正义一方还是罪恶一方的代表,都将怪盗基德摒开在了安全线。但总有一两点的运气属于他,诸伏高明恰巧就是此时拨动命运轮盘的推手。

岩手县,这个着重发展农业渔业的城市,在民风淳朴的山田间,明治维新时期留下的象征着教育强国的农村学校地下,被一只跨越时代印记的黑手塑造了一座庞大的违禁医药研究所。传说古代在这里,住着一群为非作歹的恶鬼,不断地骚扰居民,居民在不堪其扰的状况下,只好求助于神明。听见祈祷的神明,经过一番斗法,终于,被神明降服的恶鬼们发誓不再重踏岩手县的土地,并且在岩石上留下手印,作为证明。

多年前恶魔重返人间,亲手毁去誓言的证据。

诸伏高明说,协助调查时他的前上司透露过三位聪明绝顶的侦探通过和那个组织关系密切的一首童谣以及其他的一些线索,推断出了罪恶的发源地,原本双方在胶着之际,警方率先挥出了决定胜负的大刀,尖刃直逼乌鸦的心脏。

枯燥的后半程,黑羽快斗仍无法入睡,他的额头贴在玻璃窗上,沉默地望向重重大山。

 

3.0

 “三队现场排查,其余收队。”

“波本,来地下通道A的档案室。”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大山中破败陈旧的教学楼,石板砂砾铺成的中庭地面上,来回跑动着身穿制服的警察们,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十几辆黑白熊猫车毫无秩序地停在校门口、操场上甚至道路边的田野里。

降谷零走在地下研究所的通道里,头顶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的灯管发出呲呲的声音。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打开了一半的大门,隐约还能听到里面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走到门口,他摘下一侧耳机,虚虚地挂在肩上,面容疲倦地一手拢了散到额前的乱发,向后梳去,掌心残留的血迹些许抹到了金色的发丝上。

接着又恢复了精干肃容,他伸手把门彻底打开。

空气里全是纸张烧焦的异味,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这间已被大火焚烧地不成样子的房间,只剩下了满地水渍中七零八落的未烧尽的纸屑来证明这里曾是档案室。

只是他环顾了一圈,基本已经没有什么留下的完整的证物了。

天花板上停止了工作的消防喷淋还在滴着水,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站立着,正轻缓地拍着另一个半蹲在地上的背影的肩膀,降谷零认出来那是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

地上翻倒的书架遮挡了部分视线,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从工藤新一脚边露出来的,一抹熟悉的金色。

那原本是绚丽璀璨的,每一次他见到的时候。此刻纷乱的,枯败的,杂乱着浸在那一滩水中。

赤井秀一颀长的身影立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柱子边,嘴里一如往常地衔着一支细烟,却没有点燃。降谷零沉默着向他看去,两人的视线相碰,面色俱是不太好看。

两位警员从身后走来,带着口罩与手套,手里拿着裹尸袋。

降谷零稍稍侧身:“带出去吧。”

工藤新一一直低着头,闻声才动了一下,随后听到他开口:“我来吧。”

垂在肩头的耳机里发出轻微的人声,降谷零拾起重新插回耳中。

“说。”

“组长,有一辆没有报备过的车开进了山道,马上要到卡点了。要拦下吗?”

“核实身份。”

“是。”

耳机那头突然一阵嘈杂,接着一个较清亮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

“您好降谷先生,我是白马探,”所有参与到行动中的人员都不得携带私人电话,能够沟通的也只有私设的无线电,公安一方使用的更是加密的频道,此刻因为警视厅监视的公子身份被安排在了外勤的白马探,也只能借用警员的设备。

“那辆车的车主我认识,是长野县警察本部警视,诸伏高明。”

降谷零一愣,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他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的哥哥,侦查案件的成绩斐然与不同寻常的查案风格在警界也是小有名气。

可是他不记得这一次行动和他有什么关系。

思考间工藤新一已经缓慢走过来,他稍稍退后两步让路,与他擦身而过时,目光落到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本就沉重的心思愈加烦乱。

“拦下,核实身份,询问来由……”

“冲卡!有人冲卡!……快停下不然开枪了!……”

降谷零倏然皱眉,耳机里传来警员的喊叫,纷乱的脚步与汽车加速时的轰鸣。紧接着传来巨大的碰撞声,那头已乱作一团,降谷零脸色阴沉,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这时,耳机里与现实中几乎是同时听到了一声鸣枪,微妙的时间差令他错乱了一瞬,下一秒白马探的嘶吼让他瞳孔震颤不寒而栗——

“黑羽——!?”

 

赤井秀一不知道地面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传来枪声绝不是好事,他紧跟着火速跑出去的降谷零,狭窄的通道里堪堪擦过工藤新一,都没有理会服部平次的呼声,两位侦探面面相觑,也加快了脚步。

山道的关卡离学校只有百米,这会儿工夫足够那辆车闯到这里。降谷零一边奔跑一边心里祈祷着一定要赶上,于是冲出教学楼的时候立刻扫视了一圈确保闯入者还没有到狙击的射程,第一时间向狙击点的位置做了几遍停止的手势。

风见裕也跑到他身边,喘着粗气道:“降谷先生,上面在问……”

“现场听我的,让所有人戒备,不准开枪!”

他话音刚落,一道红色的光影随着引擎的车轮开过泥地的碾压声笔直又快速地开进了学校大门,在场所有的警察都严阵以待地紧盯着,赤井秀一拉了枪栓,还没举起就被降谷零的手覆在了枪身上压了下去。他望向面前的公安执行人,却见他只是沉着脸朝自己摇了摇头。

车子一个急刹,还没停稳便有人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匆忙下了车来,等不及地四顾寻找,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那人目光落到降谷零与赤井秀一身上时还有些茫然,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然而越过两人看向后方时,瞳孔顷刻间放大,转瞬就失了色。

工藤新一踏出通往地下的楼道时被阳光刺了眼,却没有手可以遮挡,因而晃神了片刻。就在那两秒中他好像幻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称呼。

是太久没见了吗?居然……都有些恍惚了。

等他重新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在离他几米开外的距离,好久不见的少年正急喘着,站在东升的太阳光里,身上穿的是校服衬衫,单肩包滑下肩头被紧攥着包带,一侧的地上拉了好长的影子。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于是又听到了一声——

“名侦探……”

他这才慌神地注意到四周的警察全部盯着那个少年,手里的枪虽然垂着可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基……你怎么在这?!”

那人毫无血色的脸看上去憔悴极了,可那双瞪得极大的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恸色,不禁令他心下慌乱。

“名侦探,你怀里抱着的是谁?”

 

 

4.0

工藤新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她受伤了吗?”。

不,不是受伤。

或者,他应该反客为主的先问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要命的局面,公安、警察、FBI都盯着的场合下,这个人是胆子多大……脑海里瞬息万变,工藤新一又转念一想,他分明是冲着她来的,难道他们之间是旧相识吗?

啊,对了,精湛的易容术,无需借助设备的变声能力,他们认识是有可能的。于是他没来由地心虚,脸色也变得极差。

贝尔摩德死了,为了他死的。

面前那人见他久久不答,干脆跨步上前,兀自强硬地说道:“你不会做急救么?”

他伸手去搂过贝尔摩德,手指间触碰到几缕金发遮住的肌肤,温凉的触感令他一怔。黑羽快斗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倒在地上,跪坐在身侧,探头仔细地听了听胸口,然后抿着唇开始做心肺复苏。

工藤新一被他推着推后了一步,服部平次在他身后抵住了他,可是他识相地没有开口,瞥见好友的脸色,又望向刚刚从外面跑进来,现在止步在几米开外的白马探,脸色一样的震惊又担忧。

服部平次仔细看着眼前这个男生,惊叹还有比冲田总司和自己更像工藤新一的人……诶,确实听说有这么个人,常常假扮工藤连毛利小姐都会混淆。

……怪盗基德?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几乎就要开口喊出来了。

太阳升起,将整个山谷照亮,驱散了清晨的薄雾与寒凉。废弃学校教学楼前的中庭广场上驻足着不少的警察,戒备的视线集中在那个不断起伏动作的少年身上,又随时注意站在前方的行动组长的命令。

诸伏高明从车上下来,扶着车门默然。     

黑羽快斗双手交叠努力摁压着贝尔摩德的胸腔,精准地每三十下便会俯身做一次人工呼吸。但是师姐没有醒来的迹象,苍白的面容安详地睡着,嘴角隐有淡红被擦拭过的痕迹。他额前的碎发随着摁压动作晃荡不停,渐渐地模糊了视线,黑羽快斗动作空余飞快地抹开眼前碍事的发丝,意外地在手背上留下一片湿热。

他觉得喉头有些难受,像是哽住了什么异物,吞咽不下。眼前又不争气地矇眬了,他还没有抬手,两滴泪就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烫得心里一阵阵发抽。

突然清明的视线里横过一条手臂,他的手腕被人抓住,有人在他身边轻柔地喊他:“黑羽。”

黑羽快斗却像是知道那人要说什么,用力挣开了那只手,倔强地持续做着心肺复苏。

工藤新一蹲在他的身边,被甩开的手重新去揽他的肩膀,语调涩然:“别做了。”

黑羽快斗抬起手臂用力擦过双眼,吸了吸鼻子,又要俯下身去,却被工藤新一一把抱住固定在了怀里。

“没用了,不要再做了。”

黑羽快斗强逼着自己忍住喉头的哽咽,开口恳求道:“名侦探,你帮我叫救护车吧。”

“……”工藤新一环抱着他的手臂极用力,压抑着少年也压抑着自己。那人为了救他死在琴酒的枪下,自己也十分不好过。可是黑羽快斗在他面前的这幅样子,更让他惶惶然心中难受。贝尔摩德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

“她死了,贝尔摩德她……为了救我……”

“不可能,”他听见怀中少年嘶哑着,口气不容反驳,“她不会死。”

工藤新一哀伤地看着他,不忍心再说。

黑羽快斗却抓住了他搂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看着工藤新一,眼眶泛红又极认真的盯着他说道:“名侦探,她和我一样,不会死的。”

工藤新一没有完全明白这句话,只是神情异常难过。

贝尔摩德死了,在他怀里闭上了眼。她停止的心跳,消失的气息,凝固了的伤口,都在他眼里。

黑羽快斗见他不说话,咬着唇道:“你不信的话,你可以看她的伤口,她还在流血……”

他的话尾骤轻,摸到贝尔摩德的腹部,那处鲜红晕染开来的地方已经冰凉而泛干。他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沾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继而又道:“送我师姐去医院吧,名侦探,算我求你了……”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全是乞求与脆弱,工藤新一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喑哑:“……好。”

黑羽快斗扶起贝尔摩德,动作轻柔地为她整理失去了色泽的长发。

降谷零与赤井秀一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些对话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风见裕也皱着眉上前一步:“降谷先生,现在该怎么……”

“叫山脚的救护车上来。”降谷零沉声道。

“可是!”

“按我说的办。”

风见欲言又止地看向他的这位上司,惊异地发觉他望去少年的目光里充满了紧张、担忧,与行动中完全不同,更不要说和眼下这个紧张的局面格格不入。

降谷先生居然会有这样的神情……

白马探在等候救护车的空余里缓步走到黑羽快斗身边,他看着那个已然毫无生气的女人,联想起刚才他说的“师姐”,猜想这就是在英国他听见的那个人吧。

看样子工藤也不知道黑羽会有亲友在黑衣组织里……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人好像是组织BOSS的亲信,是降谷先生都忌惮的人物,结局本也……

“黑羽。”他蹲下,举起的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

工藤新一与白马探一人在他的一边,山谷里的阳光洒在三人背后,却面向着阴暗与死亡。黑羽快斗再没有出声回应任何人,只是跪坐着,将贝尔摩德托在自己的臂弯里静默。

救护车没有发出声响,碾过山路开进校门,车厢的门打开走下两个医务人员,刚要抬下担架,却看到现场全员几乎静止的景象,不由得愣住,一时间也不知道伤员在哪里。

黑羽快斗听见身后的动静,终于微微抬起了头。他看着前方或许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片刻的愣神。随后将贝尔摩德横抱起,站起时轻轻晃动,两位侦探忙伸出手去,他却已经稳稳地站立住,两人的手都顿在离他胳膊几厘米的地方,没有理由再向前探半分。

贝尔摩德柔软无力的手臂滑落垂下,他的眼尾一个颤动,继而转过身来,被温暖又刺眼的春光笼罩住。黑羽快斗低下头,将面容都隐藏在了刘海的阴影里,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几十名公安与警视厅的警员都肃静地紧盯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行动的负责人仍然没有任何命令。在那个少年走过降谷零与赤井秀一身边时,前行的脚步稍稍一止,几乎是所有的警员都将枪口抬起了几公分。

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都没有说话,只有缄默地看着少年,他依旧垂着头,侧脸苍白地要透出光去。止住脚步的片刻工夫里,只看到他的嘴唇轻启,然后脸颊牙关处微微咬合,随即不再停留,抬步往前走了。

诸伏高明一直驻足在自己的车边。他看到黑羽快斗下车奔去的模样就知道事态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心下叹息还是来晚了一步。

眼下这短短的几十米,也唯独他挪步挡在了少年的面前。

“……你不能走。”

黑羽快斗一言不发地绕过他,诸伏高明又退后两步,仍旧阻挡住他前行的路。

黑羽快斗顿住,没有抬头,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僵持着。

“你说过,”黑羽快斗的气音喑哑无力,像糙石刮在人心上,“我们只要做当下觉得最正确的决定就好了……”

诸伏高明不回答,也不让开。他明知少年谁的话也不会听,明知自己站到他的面前会遭来他的负面情绪。可是他诸伏高明,做惯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角色。

“……警视先生,这就是现在我觉得最正确的决定。”

黑羽快斗的话音刚落,诸伏高明眼前忽地亮白一片刺得根本睁不开眼,耳畔刮过一阵轻风,随后听到“嘭、嘭、嘭”的连续三声响,现场立刻就呼喝、怒斥、高叫声充斥一片,还有纷乱的脚步四周来回,他后知后觉是黑羽快斗用了闪光弹与烟雾弹,但听到有几个重叠的声音同时喊出那少年的名字时,他知道来不及了——

汽车引擎轰鸣声与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同时响起,烟雾中大门方向传来几声尖叫,似乎有人摔倒在地。诸伏高明回头跑去,险些被地上摔作一团的医务人员和司机绊倒,依稀看到救护车的轮廓和亮起的尾灯。

在救护车开出大门的两秒后,又有两辆车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出去,诸伏高明追到视野清晰的地方,只能看到狭窄的山道上三辆车拉开一道长线疾驰而去。

服部平次和警员们纷纷赶至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追还是继续完成收尾工作,也是这时才发现,指挥行动的组长早已经不见了。同样消失的还有那位联邦调查局的外援,以及两位年轻聪慧的侦探。

 

5.0

南下的高速自动道已经过了高峰期,笔直的公路延伸而去自山脚蜿蜒,盘坡公路尽头忽地闪现一辆未鸣笛的救护车,又有两辆私家轿车随后猝然冲进了过往行车的视野,对向疾驰而来,气势足以令行车们慌忙避让,擦身而过时一瞬气流与轰鸣声。

攀上索道大桥又下坡后,一片碧波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粼粼碎片呈现在眼前,黑羽快斗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抬眼瞄了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两辆轿车,没有血色的唇愈发抿紧,踩实了油门的右脚脚腕处,曾受过伤的跟腱隐隐发胀。

右边那辆白色的是那个公安的,靠左边那辆红色的是FBI赤井秀一的,光线下透过后视镜里的车窗玻璃隐约可以看到车上都不只有驾驶员。黑羽快斗心知自己的车技远不如他们,这是一辆笨重的救护车,在下一个弯道到来之前,必须甩掉他们,否则必定被超。

他又紧紧盯着前方,接下来的一段较长距离的高速自动道大桥,两个方向的车道被护栏分隔开后,各自仅有三车道。

转眼黑羽快斗驾驶着救护车已经稳稳开在了中间车道上,仪表盘的转速指针在140与150之间来回颤动,发动机的轰隆声与震动在车内都异常明显。

两边的车窗几乎同时映出了车影,黑羽快斗的余光瞥到,神情不变地直视前方。

直到宽敞的车道被三辆车并排,一左一右的小车前后车窗都摇了下去,焦急的喊叫声从两边后座传来,黑羽快斗绷着的面容忽有些颤抖,他听出那是工藤新一和白马探——

“停下来!黑羽,你别冲动!”

“这样太危险了基德!快把速度——”

黑羽快斗鼻头一酸,咬着牙又踩重了油门,时速继续往上,那两个人殷切的呼喊声立刻散在了风里。

刚才有一刻,他突然心底无比渴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的时候,这两个人可以理解他,支持他,哪怕只是……只是不要阻止他也好。

不过几秒,左右又追了上来。

这次开口的是降谷零,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从驾驶座探过身来,面色严峻地大声道:“你要到哪里做什么我都会让你去,现在赶紧把车停下来,听到没有!”

他看着少年几乎决绝的侧脸,脸色也难看起来。他众目睽睽之下闯进行动现场,抢车劫走要犯,现在又超速行驶……如果,如果行车期间但凡造成一点伤亡,就算是他也兜不住了。降谷零重重拍打着喇叭,双目简直要急出火来:“赶紧靠边降车速,黑羽快斗——!”

从他后座抻出半个身子的白马探有些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这个公安。

然而回应降谷零的只有呼呼刮过耳侧的风声。黑羽快斗脸都未侧过一下。

赤井秀一默默计算着超车再将车逼停的可能性有多大,后座的工藤新一却已经先一步探回身子焦虑道:“这辆救护车的轮胎有异响,恐怕经不起几个急刹了……该死,他开得太快了。”

三辆车近乎170的时速疾驰向前,已经开过了整座跨湖大桥的二分之一。前方的视线里一辆大型货车缓缓由远及近,不出两分钟就会赶超。

然而此刻三车并驱,两辆小轿车又隐隐有夹停救护车的趋势。黑羽快斗一言不发地望着那辆载满货物的红色大卡,握住方向盘的手因汗湿而打滑。

救护车的时速飙上了180,远超负荷的轮轴在震颤中传递出不够协调的杂响。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闪电般意识到黑羽快斗要做什么。

赤井秀一把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他侧头看向少年,少有地声色急切:“你现在带她走又能做什么,别再倔强了,你已经引起了日本警方的注意,想过以后吗!你还未成年!”

工藤新一几次伸手想要碰触甚至抓住救护车的车门,无奈忽远忽近的距离始终不能得手。

“嘟——!”

前方距离大型货车已经不足二十米了,大大超过了安全距离。

黑羽快斗始终恍若未闻,目光牢牢锁定着前车,余光在相邻两辆车上分别扫过。

被他放坐在副驾驶上的贝尔摩德了无生气,头一歪倒在了他的肩头。风吹起的发丝拂过黑羽快斗的耳边,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天师姐被他质问争吵时脸上的欲言又止。

被时间愚弄又抛弃了的他们,最终连彼此也相舍而去。

黑羽快斗紧咬着牙关逼回眼眶里的灼热,虚虚望着前方,喃喃开口,尽管声音不响,却随着风断断续续飘进了四人的耳中——

“太差劲了……明明……明明都这样拜托过你们的……”

“未成年?你们和我上床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

那句话就像是静止的虚空中点燃的引线、拨动的撞针,顷刻痛击在心头。

救护车猛然已经到了货车的尾端,再要加速恐怕只会车毁人亡,这一刹那紧逼不舍的两辆轿车同一秒钟发出刺耳的轮胎刮擦路面的声音,工藤新一与白马探只来得及异口同声喊出少年的名字,车里所有人都随着惯性往前撞去,又被安全带狠狠勒住甩回,几乎都是擦着各边的护栏勉强安全停下,慌忙抬起眼只看到救护车的车尾一摆,已经从赤井秀一那边空出的缝隙钻出,一转眼就遥遥超前去了。

大货车司机受了惊吓,有些不稳地左右摇摆,缓缓停在了路当中。司机虚浮着脚步走下来,向前看看,又回头看看,不明所以。

“嘭”连着几下关车门的声音,工藤新一走下车来远远望向救护车消失的地方,继而收回目光看向同样下车的那两个男人,眼神里都窝着火。

他听到自己强忍着怒意的声音发问:“他那句话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靠在车上,点燃了一支烟,而降谷零则一言不发地摁着手机,一手抓着头发向后梳去,面色铁青。

白马探向工藤新一走近两步,压着情绪道:“工藤,他非要带那具尸体离开,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猜想。”

原本工藤新一还想追问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闻言眼皮一跳:“什么?”

那两人也转过头紧盯着白马探。他面无血色,沉着嗓子道:“在伦敦我大出血,他没有送我去医院。宫野博士在我的血液里检测出那东西……”

听到“那东西”时工藤新一的眼角又是一抽。

“他给我输了血,他和我血型不一样,但是他给我输了血,所以那段时间他的手脚总是冰冷的,伤势比我轻却比我好得慢……工藤,他知道自己的血……”

白马探语速非常快,因为太过急切而话语间有点前后颠倒。

“他要救贝尔摩德,所以他就要找个地方,给她输自己的血——”

白马探疯狂点头,在旁听着的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都紧抿着唇思考着,神情愈发沉重。

工藤新一面露惊惶,喃喃道:“可是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他要怎么给她输血?”

他和白马探面面相觑,听到对方声音里都在颤抖:“黑羽快斗他……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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